1 ) 我是一株错生在麦地的月季―――《立春》
看了《立春》,我想起了《孔雀》,当年只觉得张静初很神经质或很做作,是我的错,肤浅的觉得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如此便是“作”,低估了那个憋闷庸碌的时代和那种垂死挣扎的理想。毁容的蒋文丽继续这样神经质的时候我便又感动又佩服又怜悯,其实怜悯完全没必要,我跟电影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是普通的麦子,偶尔看到麦地里长着一棵月季,读不懂她们扭头仰望天空的心事。
普通的、大众的是麦子,一田一田,一城一城,大家同时迎合着风的方向,麦浪整齐的翻滚。这个世界上也有麦子们接触不到的玫瑰,即便从报纸、广播里听到玫瑰们阳春白雪的另一个世界,他们也毫不在意,一切本来与他们不相干。顾长卫作品不多,却总是把关注点放在那些麦地里遥望玫瑰的月季们,这种坚持足以成全一种风格。时代是文革以后、改革开放之初,人们开始享受动荡后的平静,为了这份安全感,所有人都假装回复正常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创伤和扭曲被自动的掩盖,却经不住在某些利益相关的关头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很少有人有勇气去面对这种遗留下来但被刻意回避掉的创伤和扭曲,《孔雀》中一家心照不宣的合谋想毒死傻子的一幕,顾长卫处理的一针见血惊心动魄;地点都是小城,那种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吹进来的那种二、三线小城,千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永远是家长里短庸庸碌碌,但大多数人都很无所谓,大家都习惯于集体性的慵懒和平静;人物则是小城里一些异类分子,他们出身平凡,本应该像大家一样安分踏实的守着早就安排好的生活轨迹过日子,但他们有着不自量力的理想,《孔雀》里想当伞兵的姐姐、《立春》里立志献身歌剧的王彩玲、对中央美院恋恋不忘的超龄考生黄四宝、还有那个多年来与芭蕾合二为一的胡金全,因为这些不着边际的爱好和追求,他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就像麦地里突然冒出来的月季。他们的天赋和才华在憋闷的小城和慵懒的市民中间成为一种负担,遭人侧目,但他们却是这个城市最敏感的神经,虽然他们追求梦想的表现方式最终很无力很可笑,不过是崇拜几个外国名人或者挤几趟火车去个北京,他们想逃出去的愿望,即可以成为春天的雷声,搅乱这个城市封闭沉闷的死水。
最后王彩玲给她收养的小女孩取名字“小凡”,平凡的“凡”,她也知道做平凡的人会比较容易幸福。女人如她,没貌没财,如果有人能取她过平凡的日子,她应该感恩戴德极力呵护才是。但是她偏偏有一副好嗓子,而且她不想辜负这份难得的天赋,想凭此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到北京站在灯光闪耀观众如云的舞台上去表现自己,这就是她的价值。为此她牺牲掉做平凡人的机会,当周瑜不记前嫌跟她说我们俩都不怎么样,不如将就着凑活过吧,她毅然扬起满脸黑斑和豆豆的脸说:另吃鲜桃一口,不要烂杏一框!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后来周瑜成了别人的丈夫,给另外一个女人一份平凡生活,自己终于只能偷偷摸摸去婚介所,也没有见到她有后悔之意。
生活中,太跟别人不一样是危险的,尤其是怀抱天鹅梦的丑小鸭,你的不自量力对众人是一种无言的挑衅,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要去追求得高人一等?这个社会好像在一直鼓励理想和奋斗,但真有人要去奋斗和追求,出于微妙心态来浇冷水和讽刺的人比比皆是。胡金全只想沉浸在自己的芭蕾世界,并没有王彩玲那么咄咄逼人时时宣告马上要调入北京,但众人仍然没有成全他,流言蜚语的压力让胡金全觉得自己是这个社会喉咙里的一根刺,沉醉于艺术是对周围油盐酱醋普通生活的一种犯罪。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不惜犯罪入狱,穿着狱中的布鞋,他才能踮起脚尖优雅的旋转,终于没有人看不顺眼了。胡金全曾带着母亲出去散心,一些跳舞的女人热情的邀请他同跳,母亲却羞愧的藏起自己的脸,大众舆论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追求理想只有一条艰辛的路,而理想的破灭和夭折却是随时随地可发生的,坚强执着如王彩玲,在自己的追求被利用多次后,也渐渐的想去找个人嫁了过平凡日子。黄四宝求她做模特,让她带他去北京,好像这个城市只有他才懂得她,而女人,尤其是辛苦坚守的老处女,则在这种“懂得”面前败的一塌糊涂,争取多年的北京户口可以不要,只要这个男人爱他,可惜黄四宝最终只是在利用她的理想和单纯,以理想和纯洁的名义。如果说胡金全是被牺牲的,那么黄四宝是妥协的那个,而且一旦妥协便变的比普通人更无节制更恶俗。王彩玲最彻底的打击来自那个楚楚可怜装病的小女孩,她一直自持的理想和对艺术的追求,又一次被人赤裸裸的利用,“同病相怜”也只是一种阴暗手段,她以为她伟大、无私,结果却向傻子一样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既是对艺术和理想的亵渎,更是对她一直得以自持的自尊的致命打击。
这几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那种对理想的极端坚持,败的很无望。顾长卫最后还是让大家看到王彩玲风采无限站在舞台上尽情高歌,台下掌声雷动,以这样的方式圆梦显得又天真又无奈,似乎一首安魂之曲。但是王彩玲说,“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无限疲惫的王彩玲回到年迈的父母家,这个家父亲瘫痪、母亲年老、女儿当老姑娘,相互之间没有什么言语,一切毫无生气。午夜时分,王彩玲被鞭炮声惊醒,推开门看见老母亲正在一个人举着竹竿放鞭炮,鞭炮响的热闹,母亲身影瘦弱孤单而执着,人总要在一个时候表达一下他的憧憬,告诉自己,某个时间某个地方蕴藏着一个叫希望的东西,不一定能遇见它,可它总在那里。王彩玲动情了,喊到“妈,过年好!”老太太好久才转过身来,回女儿一个微笑,透着妩媚,宛如月季。
2 ) 为他妈的艺术,为他妈的爱情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
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
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王彩玲
老实说,我喜欢这句矫情的话,但不包括最后那句,因为我不习惯将失望溢于言表。比如在这个五月初的假期里,一场短暂的雷雨标志着又一年的春天彻底过去,仍然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我掺和四种东西熬成粥,大大的喝了一碗,然后躺在新铺了彩虹色粗布的沙发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王彩玲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唱歌了。
那支咏叹调的名字叫做,为艺术,为爱情。没有什么比这支曲子更适合电影了吧,可是太适合,就显得有点俗。这仿佛毫无忌讳的表达了大龄文艺青年们的理想,每颗心都赤裸的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什么区别。然后王彩玲开始在越来越大龄的路上一路狂奔,路过没法交流的仰慕者周瑜,路过从愤青变成商人的黄四宝,路过她尊重但无法接受的二椅子胡老师。她的表情从倔强变疑惑再变的有点尴尬,最后,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二椅子胡老师在雪地里推着自行车用标准的二椅子姿势走路,这时候当年舞蹈系每一个被我们骂过二椅子的男生的样子忽然一闪而过,一起闪过的,还包括我们站在阳台上学他们的样子时发出的互相鄙夷的笑声,后来镜头转到胡老师脸上,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但却有点不敢看他。
我最喜欢的电影有两种,一种是特他妈让人想转述的故事,一种是特别不算故事的故事。《立春》显然是第二种,它更像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拼起了大部分,那些镂空的,就埋藏成了一桩心事。比如,黄四宝的醉酒之夜,酒吧小生,还有隔壁张老师没来得及送的仿真器具,我们姑且当它也做心事罢。顾长卫总是让我太多的想到贾樟柯,只是老贾习惯把电影织成一个网,哐的一下捞起一堆往事,而老顾的那个是根绳子,你得牵着它,一点一点的走到尽头。
这个春末的下午我刚刚对两个年轻男人说过会在三十岁之前嫁掉自己,然后被教育应该是三十岁之前搞出孩子来才对不然会胎位不正如何如何,俨然我一副愁嫁文艺女的样子。好吧,看在同是文艺女青年的份上,我喜欢《立春》要比《孔雀》多很多,也或许是因为像王彩玲说的那样,跟她比起来,我们都显得幸运很多,起码比她漂亮吧,起码比她脾气好吧,起码遇见黄四宝的时候,还很年轻吧。
3 ) 小城畸人的理想主义挽歌
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庄子•大宗师》)
王彩玲
开始的开始,是谁如此哀怨的低语?
“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王彩玲,一座闭塞小城的大龄未婚文艺女青年,标准的龅牙东施。她说上帝是公平的,没有给她一副奇货可居的容貌,却给了她夜莺一般的歌喉。人之所以自我感觉良好,往往是因为自以为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优势让她画地为牢,造就了她总是幻想“生活在别处”的悲剧:她向往北京,向往中央戏剧学院;向往巴黎,向往巴黎歌剧院。她梦想有朝一日站在金碧辉煌的艺术大厅里,华羽霓裳,引吭高歌。为此,她节衣缩食,平日以泡面为生,却不惜掏出全部积蓄,托关系,找门路,孤注一掷,想搞个北京户口,哪怕只是在权威艺术机构当个临时工。但在坚如铜壁的现实面前她一次又一次头破血流。
她总是自欺欺人:我过几天就调到北京了,小城不适合我。的确,在这样的小城,一个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老处女的存在的确向一根鱼刺卡住了别人的喉咙:同样是人,凭什么你总是显得比别人高出一等?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周瑜
曲有误,周郎顾。
东风不与周郎便。周瑜,不是 “羽扇纶巾、雄姿英发,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钻石王老五,他只是一个其貌不扬,长相猥琐的炼钢厂的工人。那天他骑着旧单车在市声扰攘的大街上东游西荡,却被路边电线杆大喇叭里传来的宛如天籁的歌声吸引,一听钟情。
想当年,他在八十年代乐观理想主义普世春风的感召下,也曾立下宏愿要做一个播音员。无那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他最终没有成为国家正谕宣讲系统中的一员。
他追求王彩玲,是在追求一种理想吧,那种理想已经离他相当遥远了。当他站在王彩铃面前用包头方言激情满怀地朗诵普希金诗句的时候,他会想起若干年前自己专心致志报考县城播音员的日子,自我感动,自我陶醉。
王彩玲对他掏心挖肺的表白只冷冷地来了一句:宁吃鲜桃一口,不吃滥杏一筐。不啻于数九寒天一盆冷水浇注全身。几年以后他们在小城的医院为了各自的病孩子不期而遇,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他最终成为笑谈。往事终成烟。
黄四宝
黄四宝是那样的人,志大才疏却又自命不凡。自以为留了条马尾辫,就真的是艺术家了。
二十多岁,从来没有给我家里一分钱。考了四次中央美术学院,一次没考上。王彩玲也是太寂寞了,如此需要安慰,才自以为遇到了惺惺相惜的知己,却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披着艺术羊皮的小混混。如果黄四宝真的艺术家,那他应该知道王尔德的一句话: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可惜艺术家的优点没有,缺点倒是占全了,一遇到挫折就往王彩玲怀里钻。欺骗了别人的感情还说别人侮辱了自己。不就因为王彩玲的相貌不咋地吗?
多年以后,黄四宝重归故里,干起了婚介勾当,恢复了小城流氓的本来面目。
胡金泉
胡金泉是真正的艺术家。
他与王彩玲的第一次相遇是因为一次露天演出。他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但是他的舞姿把周围的众多乡亲给雷倒了了,结果被哄下台。王彩玲是最后一个上场的,虽然她的歌喉很美,天上应时应景飘下了洁白的雪花,但是她独特的女高音无人喝彩。曲终人散后,寂寞场中央。
在车上,他们一见如故,仿若知己。
胡金泉是一个对女人不敏感的人,(在影片中也没有暗示他对男人敏感),或许他真正挚爱的只有艺术。他说:一不小心跳了这么多年(芭蕾),想想真是后怕!艺术是有毒的,它逼死、逼疯了很多人。
小城的漫天风雨、蜚短流长成了胡金泉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他对王彩玲说:我们假结婚吧。他希望她能帮他,但她出于自己利益的考虑,拒绝了。
他从王彩玲家出来的那晚,天天飘着柳絮般的雪,夜色是如此纯粹之蓝。黑风衣,白围巾,单车在午夜的大街渐渐远去。虽然我对他的优雅的天鹅绒做派实在不敢恭维,在现实生活中对男人跳芭蕾也一直难以接受,但,那一幕,此情此景,确有如许伤感。
他靠伤害自己而保全了理想。在监狱里,当他隔着铁窗对着王彩玲翩翩起舞的时候,我相信,他是快乐的。
结局
除了胡金泉,每个人都回归了日常生活。化蛹成蝶的生命是如此短暂,理想不能当饭吃。王彩玲离开的执教的小城学校,领养了一个有着“兔唇”的孩子,叫小凡,平凡的凡。她养家糊口,起早摸黑地卖起的羊肉。那应该是 “手术刀不如杀猪刀,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九十年代的初。1993,市场经济的洪流在政策的默许下再一次爆发,大批文化人“纷纷下海”,浩荡至今,无人幸免。
4 ) 第二个十年
2005年,给顾长卫作品留下一段评注:《孔雀》回忆了黑暗刚去的第一个十年。为了片中的时代背景,争论起来没少费口水。再到观看《立春》的电影沙龙时,电话连线那头,本以为顾长卫问好完毕就收,不想他越说越多,大有长谈一下午的架势,从定位、宣传到票房。
轮到我发言时,什么都没说。不是被震到,是真的说不出什么。一言难尽的第二个十年。
师姐说电影结束后,放字幕的几分钟适合在黑暗中回味影片,绝非不靠谱的影院猴急地亮灯,赶人起身离席。小厅里看完了《立春》结尾字幕,留意到了张静初等几个名字,他们没能留在当前的版本里。几分钟的回味显然不够,可过了半个月,愣了几个下午,对《立春》依然没能有一个特别清晰的看法。
拍电影和唱歌剧也好像不大沾边,不过《立春》里头还有着跳芭蕾和作油画,艺术是一家。说下张艺谋的事情,纵然特例不可复制。张艺谋早年喜爱画画,后来迷恋摄影。78级考电影学院时张年龄太大,本该是被刷的命运。不过他给文化部副部长黄镇写信,被破格录取。后来的大导演和艺术家终于走上了正途,而不是回棉纺厂当工人。
这么一封没被退回的信,可能比《立春》里的一个北京户口还难得。
讲这些事不在于说只因偶然,张艺谋命运与王彩玲就南北殊途,天上地下。更不能因为今天的老谋子失去了优良品质,就指责并质疑当初他对艺术的虔诚。时代不一样了,第一十年,满盘上下,求贤若渴。第二个十年,虚伪逐渐侵蚀躯体,功利成风。第三个十年,理想被遗忘殆尽,成为指指点点的笑柄。
很多与文艺青年沾边的大龄、老龄观众不约而同地用自我代入,对《立春》进行了个人式的解读。更纯粹地说,一通声泪俱下的观后感想。我能理解,也不会嘲笑“理想”二字。有必要话,这里说下这种存在他人与自己中间的矛盾,不跟多数人一样活着的一种可能——即便最后,他们可能还要重新回归多数人的群体。
那场沙龙的尾声,观众热情地交流,讨论银幕上王彩玲的理想和命运。有人说,如果不是她丑得有些刻意,换作是普通人模样,故事也许会舒服很多。有人说,歌剧为什么非要唱到巴黎去,显得太遥不可及,让更多的人欣赏接受不就足够了。事实就在于:电影里外同样存在着不解加不屑的人,说服起来并非容易的事情。
第二个十年,也就是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前期,理想主义在中国逐渐瓦解。普通的年轻人无法理解一本《渴望生活》在当年具有什么份量(这说法从老师口中所知,查询考据得的确如此),理解它的难度甚至高过《孔雀》里的伞兵梦,值得姐姐那样去迷恋加向往?一般人想起现在的伞兵,简直是无异于火星人降落,或者只是记忆里所谓的“最可爱的人”。
这本几乎人手一册的梵高传记,不好听的说,在当时影响力强过现下多少的畅销书作家。传播途径的局限,文字所带来的煽动力,也带来了理想与现实的煎熬。多少人头脑一热,开始追逐艺术梦想,又撞得头破血流,悻悻地退出。王彩玲与黄四宝,正是其中的两个例子。
站在更高层面上,《立春》里王彩玲的失意有着多重原因,天赋不足、手段不够,总之她是失败了。失败的背后可以有背景解读,表面上某一年的事件把所有人蒙在鼓里,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受到它的影响,保持缄默。同样失败也有理想不受待见的地方,经济起飞的物质富足,迅速填补了精神空虚的疾苦。对于慢沿海地区几拍的北方小城,瓦解的过程并没有特别明显,但已经逐渐开始。
理想的楼阁在破败中坍塌,小城的人们在春风中,产生着始料未及的变化。不安分的背后,包含着主人公内心的迷乱与躁动。立春所带来的希望,在一番扭动后化为了失望。歌剧一方面是拥抱理想,一方面是寻找自由。王彩玲的困境来自理想无法实现,无法实现又带来拘束与限制。歌剧是王彩玲私人的美妙空间,又是她痛苦不断的缘起。
高雅与庸俗,一直是无法协调的矛盾,当高雅的歌剧从一个丑陋的女人嘴中飘出,一部分人还是无法接受。中国人往往过于强调各司其职,抵制不务正业,三餐饱饭才是真。艺术往往被归在受歧视的正业之外,“打着艺术的幌子”成为口诛笔伐的一大托词。
必须正视的是,王彩玲为代表的这些人不仅能解决温饱,还有个工作,与常人不同就在于心怀理想与追求。他们不至于处在与现实决裂、沦落至街边苟活的地步,跟被夸张、剥离后的艺术家事迹,还是有着本质区别。他们的珍贵在于他们的渺小,他们的悲哀亦是,编剧李樯对这些人还有这三十年都太了解了。
托斯卡咏叹调的高亢优美,到结尾只是天安门前的温馨童谣。背景由虚到实,由一人的异乡无路到两人的母子情深。小女孩的名字也只是叫小凡,王彩玲跟着一车牲畜,在刀板上剁断了理想,踏实地走上了正常人的道路。黄四宝摇身一变,堕为不能再俗的另一个极端。作为爱好者的周瑜,也是平平淡淡、收获至真。只有胡金泉做出了有预谋的反抗,如愿进入牢狱,外面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监狱罢了。如果是在严打年头,他可能会听到《青红》结尾砰砰砰的枪声,还好九十年代初的大环境不至于此。
第二个十年,烟尘尘的开头,光明到来的假象,小人物在小城的挣扎不甘。舍得之后,方见完美,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这是多么假的一个结尾。
5 ) 揭开艺术面纱的掩饰,其实没有那么动人
业余油画爱好者黄四宝 终于可以有机会画一下女人体,这时隔壁的小夫妻旁若无人的鱼水欢好之声,搞 得他心烦意乱,不得不打开录音机放着音乐才能继续画下去,杰克画露丝时候也没这么慌乱过,这说明,他,的确很业余。即便是第一次画女人 体的专业画家,会很快专注于画作,而忘记一切外物。
王彩铃到歌剧院面试时,求人听她开腔唱上一嗓子,求之而不得,就自顾自唱起来,她的歌声惊动了看 这部电影的观众,但是并没惊动歌剧院的一名人事文员,她并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的说:行了,知道你水平 了,去年就知道了,这说明,她,的确很业余。
在小城三大艺术青年之中,只有跳芭蕾的胡老师最为纯粹,他从没想过跳到北京去跳到苏联去,『一心就是爱跳芭蕾,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想 想真后怕』,也只有他当得起『天分』和『艺术家』这个名号
机缘巧合之下,三人都好点儿艺术,有着相似的命运----不为人所理解,郁郁不得志,但是这三人之间却有极大的不同。
王彩铃是最悲惨的一个,也是逐渐觉醒的一个,到最后她去征婚,条件是:科研人员,没征到,领养了 小孩儿,改行卖羊肉,开始治脸上的暗疮,认真踏实的过自己的生活,并从生活中获得了乐趣---她领着养女在天安门广场的那一幕算是温馨而感人。
在此之前,她因为会唱几首意大利歌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该和小镇上的其它『庸庸碌碌之辈』混为一体,她直言:『我不想过庸俗的生活,不打算在这儿发生爱情』。她的终极目的---恕我说的难听点儿---她的欲望是:唱到巴黎去,感受千万人热烈的掌声,她对艺术的追求已经和艺术本身无关,而变成一种极其功利行为:证明自己不是个『庸俗之辈』。
在她能够证明给众人看之前,按耐不住虚荣她甚至一次次的对人说:『人民歌剧院已经在办理调动手续 ,我很快就去北京了。』
用谎言编织的美梦,来强调自己的不同与众,其实她完全不必如此,她能唱意大利歌剧本身在这个小镇已经取得一定的地位(在广播里演唱),已经令人很羡慕了--比 如周瑜就很羡慕她 。
如果她仅仅是热爱艺术--意大利歌剧,那她会有美好的生活,当老师,结婚,生子,没事儿继续到广场唱歌剧,这生活会比普通人更美好。
而她不是爱艺术,她希望歌剧给她带来一切,她爱的是艺术带来的身外之物,当艺术不能给她带来她梦想中的功名利禄时,她悲叹自己生不 逢时,命运凄惨。但最后她终于渐渐明白应该背负自己选择的命运,换句话说,咽下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既然你是这个命,你就得担待』
这时的王彩铃已经觉醒,她甚至已经清醒的感到,隔壁的小美女和她交朋友是因为她比别人惨,而青春已经逝,她勇敢承担起自己选择的命运。
黄四宝是比王彩铃更龌龊的一种人,他的朋友周瑜对他的评价很确切:『志大才疏』,但就艺术成就来说 ,王彩铃还说得过去,他则连边都不靠,不然也不可能连续几年初试都过不了。
正是因此,他打碎梦幻也最早,事实上在火车上的一番对话已经充分揭示了他的内心:『我境界没那么高』,言外之意,我要成功了,肯定得娶个美女做老婆,后来他去了深圳,深刻的体验了一下『市场经济』,回来就干起坑蒙拐 骗的勾当,再次遇到苦苦坚持的王彩铃甚至都不能唤醒旧梦,他已经和往事干杯,那个梦就如年轻时的其它虚妄的梦一 样烟消云散了。他不但沦落为平凡的人,甚至堕落成比平凡更为不堪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光头MM,那才叫有心计,选择艺术,并且能为艺术找到出路,在如今的商业社会里, 这样的人才是具备明星潜质的人,瞅她那演技和发掘群众演员的眼光,以后绝对有希望做个影视歌多栖明星,唱到巴黎去问题不大,但我认为她是很直接的选择了艺术作为生存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出名,然后过富足的生活,和歌剧无关。
我个人觉得,唯一一个献身艺术的是胡老师,最令人慨叹、值得敬佩的也是他,为了爱好,他可以一眨眼就度过了跳舞跳十几年的光阴,他甚至跪下求王彩铃假结婚以便他可以继续跳舞而不为世人所诟病,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方法,可以继续自己的梦想,坐牢的他依然 很快乐---这快乐是艺术带来的纯粹的快乐----因为他在监狱里也可以跳舞,王彩铃去看他时,他兴高采烈的告诉她『监狱发的布鞋,可以立脚尖呢。』一边就真的立起脚尖。
这一形象,像极了《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演的程蝶衣:看到学生运动喊口号,他说,领头那个声音不 错,可以唱小声的,被打成汉奸受审时他也只说有个日本人是懂戏的,要是青木不死,京戏早传到日本了。
这两个角色才当得起那句对艺术家最高之评价『不疯魔,不成活』啊,他们的一生为艺术而生殉艺术而死,享受艺术,献身艺术....
王彩铃的烦恼在于不能凭借自己异于小镇人民的『艺术细胞』,而被人敬仰,反而被人鄙视,于是她就 发自肺腑的认为这里的人们是低等生物,甚至不愿与人交往,但她不能避免自己胃疼的死去活来时去隔壁借胃 药。
黄四宝的烦恼和王彩铃相似,但是作为一个穿皮夹克牛仔裤的疑似艺术男青年,他的野心更炽,也更加浮躁不安。
胡老师是活得相对淡定的一个人,他因为艺术而内心有着自尊,甚至可以说从自我观照之中他获得了强 大的力量,基本上对于外界对他的艺术的感觉不甚在意,况且他也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同(招收学员),他为艺术终于自己内心,但是他也有世俗生活要面对-- --不能总让老妈抬不起头来。最后他想办法解决了这个矛盾,终获解脱。
原谅我用这样冷漠的语言评价他们对艺术炽热的心,事实上如我前面的分析,再强调一次,揭开艺术面纱的掩饰,看似命运相似的四个人,有着云泥之别的精神世界。
说回艺术这回事儿,建议大部分分不清艺术和生活的人,去看一看彼得.威尔的《死亡诗社》和路学长的《长大成人》,否则会很容易把大麻嗑 药和摇滚艺术搞混,把某种很表面化的生活方式和某种艺术错误的联系在一起。
《立春》所揭示的人物命运和孟京辉的《像鸡毛一样飞》非常相似,虽然这两部电影,一部土的掉渣儿,一 部前卫的一塌糊涂。其主题都是一样的:艺术家,艺术家的生活,究竟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
《像鸡毛一样飞》里的诗人欧阳云飞,瞅啥都不爽,瞅啥都庸俗,就自己不是一般的高雅,觉得自己牛逼到开裂,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原来,写诗这回事儿,用盗版软件也能搞定,他才算从高高的云端头朝下的重重跌落于尘世,深刻的反思之后,他醒悟了,剃了光头,按照艺术家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这个片子为我最喜欢看的电影之一,廖一梅真是一针见血,对艺术圈那点儿破事儿破感觉体悟透彻,里面有个 插曲很好玩儿,一群人在超市门口唱歌:
吃过奶酪吗,这是法国的特产。
喝过可乐吗,这是美国的东西
某些所谓的艺术家,的确有这种沾沾自喜高高在上的可笑念头,需要掏大粪的老农给他们结结实实的上 一课才对。
那么,啥是艺术呢?是不是像某些诗人和艺术家说的那样:艺术家很寂寞啊,往前一看,没人,往后一看,芸 芸众生。
我觉得不是,艺术的活力和其它行业的活力一样凝结在实实在在的每一天的生活之中,就 《立春》而言,王彩铃的老妈早起一个人在院子里放鞭炮更具艺术感,高超的艺术像住在王彩铃隔壁的夜夜交欢的小夫妻一样普通、平实、热情、元气十足、充满生命张力,而且应该像他们一样忠于本能,忠于自我,旁若无人的享受快感。
只有真正的理解了艺术,才能将艺术和生活融为一体,才能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命运,人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王彩铃式的悲剧,才刚踩到艺术的门槛,不幸生在一个资讯闭塞的地方,错误的以为自己有了 天分已经升堂入室,并持此错误观念几十年,直到碰的头破血流才恍然大悟。
每一个人,在一生当中,都有过一次或几次『忽然艺术』的经历,比如,忽然发现自己嗓音很好,不当赵忠祥很可惜,忽然发现自己尿尿和泥捏弄的那点儿小玩意儿很抽象很前卫和罗丹米开朗琪罗都差不 多了。。。。这样的情形,人生总会遭遇一两次的,就像人人都曾经托着下巴深沉的思索过:我从哪 儿来?为到哪儿去?我为啥是我?这样的哲学问题,但并不是人人都成了哲学家。
大部分人,经过了艺术的分岔路,哲学的分岔路,仔细的想了一秒钟,然后带着这些非凡经历走向平凡的生 活,一部分人,决定百折不回九死不悔的走下去,成了艺术家,哲学家。
在这个分岔路口判断失误的人,成了悲剧。
享受艺术和成为艺术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这应该是年轻人必上的一堂课,否则就很容易行差踏错。举例而言,我喜欢看电影,甚至很爱演,但我从没想过去当演员,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技术是谋生的手段,艺术乃是人活着的目的』《死亡诗社》中,一开始基廷老师就这么教导同学们。人 掌握某种技术生存下去,然后享受到某种艺术带来的精神慰藉,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艺术、谋生加在 一起,使谋生为艺术拖累,使艺术和谋生互相折磨。
《立春》和《孔雀》一样以苍凉的北方冬景、生活化的方言打动西方和东方的观众,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第五代导演御用摄影师的顾长卫,无意中将自己的电影视野定格在那个『中国西部片』横行的时代(像 黄土地,红高粱等),在第五代纷纷改行拍奇烂无比的商业大片儿之时,第五代的后备力量---顾长卫同学--异军突起,回归本源,再现第五代曾有的辉煌,所以顾长卫可以称之第为5.5代导演。
但是这部电影有意无意之中给人一种误导:仿佛是当下的社会背景造成了几个人命运的悲剧,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生拉硬拽,照我的理解,这些人的悲剧是性格悲剧而非社会悲剧,坦白说,就这几把刷子,在任何国家也不会有出头的机会。
如果说反应社会现实,我觉得拥挤的火车车厢,对北京户口的迷信倒是多少有点批判现实的意味呢。往深处想,这几个人悲剧性格的形成和资讯不平衡是分不开的,要是他们能多看到一些和艺术有关的节目,多读到些艺术书籍,也许就不会一根筋的觉得自己牛B了,也许就会踏踏实实过日子呢。
另外:谁能帮我问问顾长卫同学,为啥电影里每次送礼,都送菠萝?兄弟我百思不得其解。
6 ) 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
我无法接受某些人对《立春》的批评,他们不相信真实的生活中会出现王彩玲这样的异类,他们说这又是一部刻意展现中国社会的阴暗面来讨好外国评委的做作卖国影片。
面对这样的评论,我觉得辩驳本身有点无聊,毕竟,他们不相信王彩玲,不信任顾长卫,就算生活中真的有王彩玲这样的异类,那也是该被关入疯人院的坏家伙们,是百年不遇的偶然现象,与“真正的生活”无关。如果我说“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他们会认为我也疯了,说的都是疯话,他们不听。
可是,哪怕在不赞成王彩玲个人的情况下,我依然为她流泪了,为每个人心里的王彩玲。
这个女人说好听了是执著,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与力量;说难听了便是偏执、妄想症,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自视过高。生活中真要有这样的女人,她们该是令人讨厌的一群:不爱正眼看人,总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半真不假的谎话来自欺欺人,高傲的态度与卑微的境地落差之大直叫人笑话。影片中王彩玲的歌剧当然是唱得好的——在那个小城市里;但真好到惊世骇俗可以登上国家大剧院舞台的程度么?我看很不见得——北京的剧团不收她,除了市场条件所限,八成也是因为实际上与她水平类似的人太多,她并没有多么令人惊艳的突出成就。比较王彩玲出世的偏执,同样为社会所不容的边缘人,同性恋舞蹈教师胡老师就表现得更为入世: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弃对舞蹈的艺术追求,他愿意当一个平凡的舞蹈教师而不是出人头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具有王彩玲的偏执,不过他的偏执是要被一个还不能接纳同性恋的社会当作普通人来接受,而王彩玲是要被社会当作高人一等的艺术家来赞扬,他们两个其实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别。
王彩玲是悲剧性的,其中很大的原因当然离不开社会环境的限制,我想这大概是很多人对影片细腻刻画这些社会黑暗面而不满的一个客观原因;但比较社会环境的外因,其悲剧人生更为重要的主导因素是她个人无法摆正自己人生位置的无所适从。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文艺青年也好,文学青年也好,甚至什么“文”也不占的小老百姓,自视过高与平凡现实之间的差距才是人生悲剧的根源。要缩小这种差距,要么开天辟地努力改变外在环境,要么就修身养性陶冶豁达的情操。不管做到了那一样,成功的人我们都佩服,但失败了的,尤其是影片中表现极端又执拗的王彩铃,大多数人给予的就只有鄙夷,甚至连怜悯都要吝啬,不肯分出一点点。
我不是王彩玲,除了在叛逆的青春期,似乎也从未偏执于某件事情;但当王彩玲柔柔的叙说春天湿润的风从而自己为自己感动的时候,我的心却不得不为这个样貌丑陋的女人柔软起来;而当她无比悲愤的跪在北京剧院办公室的楼梯口高歌着“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失恋般抽搐起来,我也想随着她放声大哭,这情绪来得真是强烈又激荡。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过对梦想与理想或短暂或长久的追求吧,也许我们也都曾经为了梦想的破碎而在黑暗中独自哭泣或者自怜自怨吧。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曾经幻想过当商人,经济学家,作家,甚至爵士歌手。我知道每当我满怀激情写字的时候,或者每当我双腿发软站到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轻晃的时候,那都是我内心里的王彩玲在歌唱呢。其实我们每个人年轻时代的理想都叫王彩玲,遇到不如意后终于向生活低头之际也是王彩玲,直到我们叹出一口气最后终于跟自己妥协,那一刻也还是王彩玲。电影最后的片段“献给王彩玲”,我觉得顾长卫绝不是要为王彩玲的行为高歌或为她开脱,那只是一种对逝去的青春与被埋葬了的时代的最终祭奠,虔诚得近乎一个朝圣者面向麦加的顶礼膜拜。在晦暗压抑的现实之后通过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浪漫手法让影片突然充满了无限温情,这样的处理一下子让我想起安徒生笔下的海的女儿,在化作泡沫之际依然痴想着王子的幸福,令人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时,我发现顾长卫在刻画这样一个外表丑陋而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么美好的女人时,竟然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同情,但比较《孔雀》之时偶尔的做作与急躁,《立春》从头到尾镜头都稳健有力,缓急有序。顾丝毫没有因为情绪表达的迫切便乱了叙事的节奏,在塑造人物性格的时候充满自信的使用了大量“第三只眼”视角的长镜头,而人物面部特写这样突兀的主观镜头又极少,大部分时间都仿佛在某个角落远远的暗中偷窥一样,极大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感。比较《孔雀》中较为单一节奏的叙事手法(除了傻子弟弟的片段作为调剂),《立春》中加入了多个性格鲜明的辅线人物,其中不乏黑色幽默的娱乐瞬间,比如胖子周瑜用王彩玲的裸体油画向兄弟母亲索要封口费的片段,再比如文艺青年黄四宝从深圳回到小城开了婚姻介绍所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片段等。长镜的“慢”完全演化作人物性格的细节塑造,同时搭配上叙事中的高低起伏,《立春》长而不慢,稳而不闷。
即使破开电影拿出每个片段来独自祥解,它们的手法也都扎实可靠充满力度,有的甚至还拥有十分巧妙的留白,着实令人赞叹。比如王彩玲回到农村父母家过春节一段中,她清早起床,披着一件碎花罩衣走到门口站在门槛前看年迈的老母亲放炮竹,蒋雯丽的妆是疲惫而苍老的,但她的神情中有种自然的活泼与欣喜,她独自站在破旧的门框中,仿佛早春的明信片一样动人;随后镜头转到王彩玲母亲身上,老太太双手高举着竹竿,竹竿一头的炮竹劈劈啪啪直响,背景是灰扑扑的旧砖墙,土地上满是爆竹崩下的碎红纸屑。老太太扭回头来看女儿,一个逆光的镜头,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从这个片段开始,影片的基调正式进入“立春”,王彩玲终于放下了多年不变要迈向云端的固执挣扎,开始接受现实,努力融入平凡而琐碎的社会生活。王彩玲母亲放炮竹这个细节可以说是片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要是杨德昌来拍,肯定要啰嗦上一小会儿;但顾长卫稳住了,片段里人物没有一句废话,一切滋味都沁在画面里头,让观众自行咀嚼回味。这种稳扎稳打的手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磨,该留白便绝不啰嗦,简直让人没法不由衷佩服——从态度到技术到影片整体的运筹帷幄。当然,蒋雯丽对王彩玲的生动刻画也是影片成功的关键一环,这一对夫妻搭档还真是琴瑟合鸣齐头并进呢。如果顾长卫能够保持《立春》中的严谨态度,在下一部影片中继续发挥他出身摄影的长处,不急躁但也不冷静得过火而忽略叙事节奏,我想他的态势便是惊人的,甚至可说是直奔大陆导演一哥的位置而去了(姜文同学必须要努力喽!)。
也许可能我太过欣赏《立春》的技术层面从而不自觉的加入了很多对人物的个人感情进去吧,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说——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王彩玲,她的别名叫青春。
其实 不论是生活在哪儿的人们,总有些人活得拧吧,这和艺术无关
十年后,它依然是中国内地最好的一部文艺片,没有之一。
几个酷爱二人转的美国人在美国本土遭到冷遇
不管是谁,ta不幸的时候就会跟我同病相怜
我不想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
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
可惜在中国那个时代,没有全国级别的《英国达人秀》,否则王彩玲就是中国版的苏珊大妈。
如今我们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回家乡做了公务员的中年我本人
胡金泉在狱中那场足尖舞 看哭了
坑人的不是艺术,是对艺术的占有欲。
你都不知道,有很多人就是这样自high的。
爱唱歌剧不一定要去中央歌剧院,喜欢画画也不一定非要考央美。王彩玲和黄四宝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是文艺青年,不是艺术工作者。自己的能力很有限,梦想却极为广博,永远无法实现。虽然这样的现实对于王彩玲们是残酷的,但是为他们所谓的梦想而活着,已经是非常美好的人生了。
各位观众朋友,请文明观看,尊重艺术工作者
蒋雯丽一个人的舞蹈。这个社会有多坏《立春》就有多好!第2届罗马电影节最佳女演员-蒋雯丽。
0411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我长的跟王彩玲还挺像的
看到影评里面有句话算是说对了,她不是爱歌剧,而是更加渴望歌剧能带来的物质生活和上层身份。这样才让人物更丰满,而不仅仅是简单一个梦想主义者
台词写的很赞...但是感觉用几个大的段落拼凑起来...整体上来说整个剧情有些松散和衔接上的问题...顾长卫绝对有些心理阴暗...和孔雀一样...他电影里的所有人物...都被处理成庸才的形象...有梦想但没有能力达到而且还有点猥琐...是他以前生活中的一些投影吗...?...
小镇女青年王彩玲接触到了艺术,却没有人能够引导她如何看待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