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报》,1971年11月11日
Le Monde, 11 novembre 1971.
伊冯娜•巴比:罗伯特•布列松,为什么你,这么个人化的人,会时不时地从文学作品获取灵感?
罗伯特•布列松:我不是一个作家,我不是一个知识分子。在十七岁之前,我什么都没读过,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考过了中学毕业会考的。我从生活中获取到的并不是转化为文字的思想,而是感受。音乐与绘画——形式,色彩——对我来说比所有已知的书籍都要真实。在那时候,一篇小说给我感觉就像一场闹剧。后来,有了很大胃口,大到我需要去,我投身去读司汤达,狄更斯(Dickens),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此同时也读马拉美,阿波利奈尔(Apollinaire),马克斯•雅各布(Max Jacob),瓦勒里。蒙田与普鲁斯特——思想,语言——以他们的伟大震撼了我。
径直走向人与事物而不通过书籍是很好的。然而,使用改编作为基础为我节省很多时间。凭什么写一部原创影片能比写一篇小说更快?最后,通过一篇小说或一篇短篇故事,我能马上使一位制片人理解我,反之,如果我的纸面工作不被喜欢或不被理解,我就冒上了工作白费的风险。
在我看来,每次我着手一部影片时,制片人都有一个明显错误的设想,而我只有一个模糊的设想。金钱喜欢提前知道一切。制片人,跟发行商一样,往往是不喜欢风险的赌博者。
巴比:在《温柔女子》之后,你在《梦想者四夜》中重回陀思妥耶夫斯基。
布列松:因为他与感受打交道,而我相信感受。因为他那里的一切,没有例外地,都是真确的。我不会允许自己去碰他的伟大小说——有着一种完美的形式美——,人们在戏剧里使用它们,这总是让我震惊。然而,我发现《温柔女子》和《梦想者四夜》所基于的两篇短篇故事并没有这种完美。它们实际上是仓促马虎的,这容许我让它们为我服务,而不用妨碍到我,要我去为它们服务。
你可以批评我的《梦想者四夜》采用的不是重大的事情,然而我相信恰恰相反,一个小题材往往能够比一个大题材产生更为深刻的组合。
巴比:那贝尔纳诺斯呢?
布列松:影片《乡村牧师日记》是一桩委托创作。读过小说之后,我拒绝了;但在一个月后,我对有人托付给我的这种信任感到受宠若惊,我第二次阅读,更为深入地,然后我发现在有些段落是我会删除的的同时,有另一些段落在我看来是闪着光的。不过我所做的改编,是与书极其接近的(去世的贝尔纳诺斯——他当时刚去世——比活着的贝尔纳诺斯使我受到远为严重的不便),制片人并不理解,然后我必须多损失一年时间去找另一位。这是在一位制片人与我之间在前期产生误解的一个例子。
巴比:《穆谢特》呢?
布列松:我的信仰,我的风格,都与贝尔纳诺斯的十分不同,但是我在这本书中发现了非凡的闪光。我当时担心,如果人们将这位小姑娘的自杀理解为一个终结,这个题材就很容易变得沉重与绝望,然而,恰恰相反,这次自杀来自对天堂的一次感召。
巴比:当然了,你是一位有信仰者。
布列松:是的。无信仰者并不使我烦扰。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来自大地并且发生在大地上。在这个世界里,人们驳斥那些他们认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沾染了物质主义的神职人员,这,使我烦扰,还有那些被从对上帝的敬爱转移为愚蠢的赞美歌的弥撒曲,不管被大声唱还是没有被大声唱。
我认为伟大的艺术家们——音乐家,画家,雕塑家,建筑师——对教会来说至少与初期教父(Pères de l’Église)同等重要。认为打动大众并不需要艺术是一条非常普遍的观念。奇怪地,艺术被视为属于教会要摆脱的奢侈享受品之列。我尤其想到对格里高利圣咏(grégorien)以及一切伟大宗教音乐的压制。再者,我们是无法说清楚艺术的什么部分产生了神圣效果的。艺术不是一种奢侈享受品,而是一种生命必需品。
艺术电影,实验电影是空洞的概念。我不断对这台非凡的,天赐的摄影机被人们用来捕捉矫揉造作所震惊。而它是有能力捕捉真相的,我想说的是真实,不仅是我们有时候所瞥见的,甚至是我们所看不见的,我们在后来才看得见的。然而为什么试图使戏剧,一门关于伪造的艺术,成为电影的原始材料?
巴比:让我们回到《梦想者四夜》。
布列松:当我被提供一笔钱来尽快制作一部影片时,我正在写一部原创题材。我当时想起曾经读过这个短篇故事,于是我很快速地改编了它。
这篇短篇故事处理的是爱情与青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种爱情与青春在我看来有着惊人的当代性。在他那里,没有今天的年轻人的焦虑,不过那些感受在我看来有着,在某种意义上,当今青春爱情的复杂性。
我希望我能处理好这些男孩女孩们的牺牲,他们从无所作为中探寻某种救赎,他们从一个建基于金钱与盈利,战争与恐惧之上的骇人社会中撤离。我的心一直向着他们,我也很乐意让他们成为我下一部影片的主题。
国家已经消亡,总是,因人口的过量。人口过量总被视作一种灾祸。当人们踩着别人的脚走路,是无法过活的。你要知道,在不知道哪个北欧国家,有一种鼠类,它们高速繁殖,当它们开始用脚走路,就会齐齐从悬崖高处涌下来,掉入海中。*
巴比:那么你是一位悲观主义者?
布列松:当所指的是思想的无序,是操纵我们的未知力量,面对一百个联合起来的,全能的让-雅克•卢梭都丝毫无损的力量时,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多么有趣,波德莱尔(Baudelaire)在超过一个世纪以前就在《火箭》(Fusées)中预言过:“机械化将何其地使我们美国化,进步将会如此深地萎缩我们整个精神性的一面,跟它的正面成果相比,乌托邦主义者们(utopistes)嗜血的,亵渎的,或反自然的梦想都是微不足道的。我请求任何思考着的人向我展示,生命还余下些什么。至于宗教,我认为谈论它与寻找它还余下些什么是没有用的,因为再花工夫去否认上帝是这类事情中的唯一丑闻。[……]还需要我说吗,说政治所残存的一点点东西将在一种普遍兽性的怀抱中痛苦挣扎,说统治者们将会被强迫去维持自身,去制造一种秩序的幻象,去诉诸那些使我们当今的人性战栗的手段,然而它已如此麻木?于是儿子不是在十八岁逃离他的家,而是在十二岁……”
不过我依然乐意对人抱有信心,并与我的时代共存。
巴比:你说的与你的时代共存是什么意思?
布列松:吸入汽油,让耳朵被街道的喧嚣杀死,只看得见面前的大屋,还有被空无一物所激惹的愤怒的人们!然而很快,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种伴随其残暴,其粗野的城市中的存在方式……往下谈吧。
巴比:你对观众的想法是怎样的?
布列松:我从不问自己,我所做的是否会取悦大众,或者是否会疏远他们。我问自己它们是否良好地或糟糕地完成。问它们是否“传达”。我所做的尝试都是用于自己身上。好笑的是,那些声称了解观众——或他们的观众——的人总是与观众中最没头脑的那些看齐。那场大战之前,一位画家是对观众没有概念的,也不寻求拥有一个概念。他保持缄默,不感到需要解释自己。
我将我的影片视为练习,尝试,视为对一些我试图看清,不过每当我觉得靠近了时它就远去的东西的努力。一旦无法运用我的双手去工作,我就感到痛苦。我乐意将我的影片视为物件。
有一样东西在我们的电影工作中鲜为人知,那就是贫困。一片丝绸旁边的一张背包麻布的意义上的贫困,也是莫扎特在写到他的一些协奏曲时说过——我是依据记忆引用的:“它们恰好处在太难与太易中间……[……]它们有才气但缺乏贫困”的意义上的贫困。**
跟电影如今的堕落一样悲哀的是,我们能看见,电影将继续有才气,并且它——自相矛盾地,我也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将被那些有点衰颓的艺术借以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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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1812-1870)英格兰作家、社评人,其作品十分流行。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 1880-1918)意大利诗人、作家、文艺批评者、一战军官,青年时期移居法国,1916年才正式获得法国国籍,被认为是立体主义最热情的捍卫者之一,超现实主义的先驱之一,也是首次提出“超现实主义”这个概念的人。
马克斯•雅各布(Max Jacob, 1876-1944)法国诗人、作家、画家、文艺批评者,是毕加索的亲密好友。
初期教父(Pères de l’Église)指以写作、行为、道德建立了基督教的智识与教义基础的神学家与作家们,时间上包含一世纪初至八世纪中期。
格里高利圣咏(chant grégorien)一种天主教会的宗教音乐形式,是西方素歌(plain-chant)的主要传统,是单音调性的,无伴奏的。主要发展于九世纪与十世纪。
*指旅鼠(lemming)。这种小型啮齿动物有时候会繁殖得非常拥挤,所以会有壮观的迁徙场面。历史上长期有它们会集体自杀的说法,但这可能并非刻意的行动而是迁徙的侧面后果。获1958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白色荒地》(White Wilderness)有旅鼠“集体自杀”掉下悬崖的段落,但这是拍摄上的虚假编造。
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 1821-1867)法国诗人、文艺批评者,也致力于翻译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作品,是天主教徒。他被认为是提出艺术史领域中“现代性”(modernité)这个词的人,以指称大城市生活中转瞬即逝的体验,并认为艺术表达有捕捉这种体验的责任。
火箭(Fusées)(1867)波德莱尔身后出版的一些散落的私人日记与笔记。见《遗作集》(Œuvres posthumes),巴黎:法兰西墨丘利出版社(Mercure de France),1908年,第95至96页。
乌托邦主义者(utopiste)指信奉乌托邦(utopie)背后的原则或相信它存在的可能性的人。乌托邦是一个想象中的社群或社会,具有对成员来说非常理想或甚至是完美的性质,比如经济、政治、司法上的平等。然而,它从性质上说是会包含相矛盾的东西的,所以很有可能没有现实意义。该词源自英格兰律师、社会哲学家、作家、政治家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的创造,以其命名了他的一本1516年的书,是将希腊语词根οὐ(非)与τόπος(地方)组合起来,字面意思是“不存在的社会”。
**“这些协奏曲准确地处在太难与太易中间,十分有才气,悦耳,并理所当然地没有落入空洞贫乏之列。”来自莫扎特于1782年12月28日写给父亲的信,提到的协奏曲指当时已经作好的一部(A大调第十二钢琴协奏曲K 414[Concerto pour piano no 12 en la majeur, K 414])与准备创作的两部(K 413和K 415)。这封信体现了莫扎特此时的创作主要为了娱乐听众的追求。布列松的复述似乎偏离原意。
从文学改编,但依旧是一出孤独的自白,一个男人从孤独到爱情最终又归于孤独,在男主角身上或许附着了布列松自己的影子,于是电影在我看来就被分割成两个维度,一个是带有布列松个人色彩的孤独维度,它借由男主角的对话表达布列松个体精神世界和观点,另一个是带有文学框架的情感维度,前者是布列松擅长的,后者在我看来富有大众化特色,是布列松亲民化的一次文学尝试,谈不上成功或失败,在孤独之外,多了情感的浪漫和音乐的浪漫两大魅力元素,而且极少的将女性的欲望以浪漫的影像表达,我认为是很大众化的一次尝试,结局当然,又归于孤独,但整体剧本层面在我看来,稍有不足,以至于不够顺畅,两个重要的角色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分裂,男主角依旧很布列松,但女主角既没有很陀式也没有很布列松,其实强烈的情感以布列松的风格经由女演员来传达,我认为是有不足的,甚至对于布列松的艺术理念而言,显得有些突兀,这出现在布列松的作品里有些不可思议!这也暴露一点,可能,布列松并不是那么了解女人。 艺术是孤独的,情感同样是孤独的,因为它们附着太多人类精神世界微妙的形态,所以对话总发生在孤独与孤独之间,但布列松撕破了孤独与孤独间的彼此依赖的虚假面具,分隔了孤独与情感对于女性的不同维度需要、意义和最终选择,就如同电影里,女性以孤独获取同情与陪伴,依旧只是作为一种她孤独世界里头的同情需要,男主角成为这一场给予同情和爱的另一个孤独个体,但他们并未走到一起,当女性面对真正的爱情,前者立刻被抛弃!所以在这一意义上,我们看到了女性更受制于情感,而非生命、孤独与同情,尽管后三者给予了她生存、安慰和依靠! 影像90分 剧本85分 导演90分 表演85分 创新85分 作品分87分 内容系数0.9 影史分78分
女孩的梦想是Fancy 大多数上代表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画家的梦想是白日梦 虚无缥缈的东西 包括画里的留白也是虚幻现实的代表
随后画家的梦想变成女孩 远行男子的梦想是实际的梦想 是追求
导演对画面色彩和构图把握极好 没有什么多余或者待废的地方
大致是这样 没有返程路上讨论的精彩
是不是独立电影,倒也无从考据资金历史,只是看感觉,场景有限多特写,至少没有《很可能是魔鬼》那样镇定从容调度街头巷尾。这种独立感给我不那么布列松的感觉:活人太多,“模特”太少,而且太有灵气,几欲表演。(尤其几处女主回头垂泪的戏)
许多地方都让我想起候麦,但对手的偏爱和几乎趋于零的“写作”还是标明了它的作者。
几处可提:1. 声音——布氏彩色城市片皆有的马路噪声,与男主角放在画室→别在腰上的录音机(白日梦写作、环境音采集、复语/腹语……),构成了一对隐约的矛盾;而男主角的两种“行为”:画画(曲意与内涵,在那个满嘴哲学行话的朋友来时,男主角都给未完的画作扣了起来)和录音(对现实的纪录/反映-重现加工)加在一起也就几乎预示着 “电影”。
2. 戏中戏,所谓首映的枪战片,看起来像是布氏自己拍的,抽解/戏谑了大众片;随后就是女主角对镜的场景,与房客半互动半主观幻想的呈现法,隐隐感觉也是在抽解某种商业拍法……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他在用自己的"B级片"去拆广义的B级片;
3. 显露出对年轻人群像的兴趣,似是一种街头独立电影的趣味,在《很可能是魔鬼》中拍出特色;(我觉得像这样冷淡地拍围着听音乐的嬉皮士,甚至livehouse音乐现场,可能是最适合的)
4. 与陀氏……结尾的处理比原著力道大得多,除了折返两人的亲吻,最佳的一笔是:男主正在抬头望月时女主看见了情人,而男主还要硬掰起女主的头陪他一起看月亮。遗憾的地方:相比于给出一长段女主的“回忆”/白日梦的段落,我更想知道男主在这几天里傻逛的时候,女主在干嘛。
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改编,相较于维斯康蒂那版,布列松这一部显得更为浪漫而冷峻,男主从无爱到深爱,女主从哭泣决然到毅然离开,反转的情节在四个缠绵悱恻的夜晚后暗度陈仓式地结局。爱是一种非逻辑、非归纳、非学习的反智式退化,可是,不到“宣判”那一刻,谁又不是幻想在自我麻醉的空中楼阁之中呢?女孩的梦想是Fancy 大多数上代表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画家的梦想是白日梦 虚无缥缈的东西 包括画里的留白也是虚幻现实的代表 随后画家的梦想变成女孩 远行男子的梦想是实际的梦想 是追求 导演对画面色彩和构图把握极好 没有什么多余或者待废的地方 大致是这样 没有返程路上讨论的精彩
II.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神学家,但他离活生生的上帝比托尔斯泰更近,上帝在人的命运中向他展现。”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爱是人之为人的内在悲剧,他笔下的爱是生活道路中绝不能实现的令人绝望的爱。
影片用沉静柔和的镜头语言与他对话:即使爱是沉重痛苦甚至畸形的,我们仍然能够在时间的碎片中赋予浪漫主义的幻想以现实性和永恒。
人的苦难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爱的底色,崇高、纯洁、宁静的爱不属于他。对他而言,爱欲是骚动不息的、狄奥尼索斯式的,它充满着自我否定的矛盾,撕裂着折磨着人。
对一个爱的主体而言,爱的毁灭性特征不直接指向他的爱的对象,而首先指向他自身。
“啊,我们的爱具有怎样的毁灭性, 在那狂暴的盲目的情欲中, 我们更像是在杀死 我们最心爱的人”(丘特切夫)
自我意识是我们所谈论的爱的前提。爱这一概念是空洞的,如果爱的行动不是完全地产生于自我意志。因此爱的悲剧特质和自我意识的悲剧特质是相通的。自我意识在精神的旷野中找不到任何的对象,于是产生出自我意识的分裂倾向。
而这正是爱的悲剧特质的来源:爱同时有着两个本原,两个使人跌落其中的深渊,欲望的深渊和同情的深渊。只有当爱是一个指向他人而非自我的箭头的时候才有意义,欲望的基本形态是缺乏;但指向他人的箭头另一端指向着自我,同情是“设身处地”,始于对自我的理解。 因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爱总是分裂的,他笔下的人物通常爱两个人,爱的对象是分裂的,从未有过唯一的、完整的爱。这种分裂特质最终带来了爱的毁灭性特征。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爱总是不知分寸地走到极限,从而呈现出自我毁灭的倾向。人在疯狂的欲望中无止尽地向外渴求和索取,最终却看到向外的渴求却源于相反的爱的本原;人在疯狂的同情中毫无怜悯地向他人施与,最终却看到对他人的怜悯和施与竟然源于自我的匮乏。陀思妥耶夫斯基把爱的悲剧的辩证法抛到我们面前,我们还能否作出回应? 这部影片是否描绘了一场爱的悲剧,不在于爱是否带给他们痛苦和挣扎,而在于影片中的爱有没有被否定。 出自同情的爱之中包含着它的对立面——欲望: “如果他是你就好了。”纯粹出于同情的爱在这句话面前不会被否定,但正是因为出于同情的爱也包含着它的对立面,这句话才令人无法接受。如果出于同情的爱是纯粹关心他人的,那么对发出这种爱的主体而言,对他的否定其实无关紧要;但问题在于,同情和欲望同时都是爱的本原。
出自欲望的爱之中包含着它的对立面——同情: 在行人往来的街道上,两个她爱着的人时空重叠了。如果爱的欲望仅仅只是索求,那么爱便不关心对象的数量,而只关心是否符合自己的需要。但爱还有另一重本原,纯粹的欲望不能成其所爱。自我是一个单数概念,使得自我的欲望的得到完全满足的对象也只能是一个单数概念。最极端的欲望的满足形式是完全的占有,完全的占有意味着自我在占有中完全的出现。但自我只有一个,完全的占有的对象因此也只能有一个。
夜晚因幻想者而生,有时还包括一个温软的女人。从幻想到追逐,从幻想到飞翔,从幻想到彼此温暖,然后轻轻坠落在地。陀翁的处女作沾染上一些法式的冷峻和文艺,却让我想起了一个拼命吹肥皂泡的小女孩,肥皂泡的破灭,她却有一种静静地隐忍的悲哀。
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到最后5分钟才发现刚才一直把“Marthe”听成“merde”
完全不同于维斯康蒂的版本,当然很难做比较,毕竟风格迥异,倒是布列松的音乐使用是可圈可点。
重看,非常适合夜晚的电影。布列松的巴黎白夜,既梦幻又冰冷,连雪都不用下。由于他的“节约”,观察时间都花在哪里倒成为很有趣的实验。除了惯常的肢体动作导向,这次给了很多音乐,因而出现了某种迷人的随机感,突如其来的柔软平静,也让分别时的利落切割更显无情了。
单纯到让人恐惧的青春
感觉布列松电影下的“动作”始终呈现出被肢解的状态,人物的肢体动作僵硬而迟缓,并且正反打/反应镜头更凸显出这一体态的“钝感”,布列松的极简式影像构建策略渗入到人物的造型动作中,它有意在一套连续性动作过程中截取出最为简练的核心部分,人物的日常动作被完全意义上“陌生化”,这似乎也是布列松形而上影像气质的来源之一。
简洁突出主体的构图及简单的摄影机运动自不必说,每场戏的声音都被削减为单一维度,去除面部表情的表演,肢体动作也被最小化,一切非必要信息都被剔除,形式上的以及内容本身的重复,这是典型的布列松,本质上是一种化繁为简的强调,然而他的镜头却也从未像在镜前缓缓起舞的女主角一样感性而打动人心
(20160523非一刷四星)记得2007年制片人Gian Baldi到电影学院放了此片,而他已于2015年去世。摄影师是《影子军团》的Pierre Lhomme,他可塑性很强啊,两部影片都有照度非常低的场面。布列松的影片里的爱情总是那么不堪一击,《布劳涅森林的女人们》的嫉妒,《穆谢特》与《巴尔塔扎尔的遭遇》的受骗,《温柔女子》的无法沟通,《梦想家的四夜》的捕风捉影,《武士兰士诺》的身份隔阂,《可能是魔鬼》的孤独,《金钱》的经不起苦难,看起来最美满的唯一一次就是《扒手》的结局了。我觉得本片比不上之前的《温柔女子》深刻。
晚期最輕鬆自在的一部,至少沒有死人,最多都是失落又失戀,Bresson當然不會和你小情小趣,理想主義者幻滅才是他晚期命題,能不能稱為愛戀、激情,還是人都被無意識所控制而不知自。極簡風格完熟於《Procès de Jeanne d'Arc》,但事實上彩色時期,在敘事他倒有改變,倒敘,插入,多線發展,未必成功,但也至少證明他並非呆板的風格主義者。承認看得有點不認真,笑點滿滿,男主角在草地硬直翻滚(真正的《翻滚吧!男孩》),錄下自己呼喚她的名字聲音來排解內心孤獨,還要在公共巴士上不停翻播(這才是《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不知是傻還是可愛,也是Bresson電影中最自戀的理想主義者。原來強如Bresson都無法用極簡風格來處理女主角最後重回舊男友懷抱中的突兀轉變。不打緊,他也為觀眾帶來最情色的女性裸體,看她照鏡,沉默,依在男主角旁的時刻,要戀愛了。
维斯康蒂同样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改编成电影版,维斯康蒂那个版本是精彩绝伦的场面调度和镜头移动,这个版本是木无表情的静态景观...我更倾慕维斯那个版本...关于故事是,他人的誓言都是不可信,因为他人也不知道自己在信往什么...
特意把这一部留在了电影节如梦似幻的最后一夜
本片由四个夜晚男女视角平衡的寻爱篇章巧妙组接而成,但经由布列松对于演员去戏剧化表现细微肢体动作的调教后,男女主在夜幕下每一场心理试探的对手戏都有了既受情感触动又不轻易全情投入的孤芳自赏意味。文本层面,完全可当做是男主一夜之间按耐不住的理想主义情结所引发的爱情小故事。它没有《扒手》那么具有细节编排意识,不及《死囚越狱》视听凝练的高度提纯,也不具备《钱》深触森严体制之恶的社会性表达。但就是这样一个极度适合侯麦去把玩的趣味小故事,却被布列松拍出了游走于诗意幻想与现实桎梏之间的两难之处。女孩最后重回那位绝情伴侣怀抱时所迈出的轻盈步伐,充满了飞蛾扑火时那令人难以察觉的流光溢彩。遵从内心感受而又难以令人认同,摒弃理性选择却又深知此举不易。私人最喜欢的布列松作品。
非常难找的碟~在剧场看的胶片,可惜那时年纪小……
布列松最有温度与色彩之作。1.一次对陀式[白夜]的现代法国版改编,新桥成为重要环境,尽管老布的极简冷峻风格依旧,但罕见地描摹了人与人之间的爱恋与情欲。2.布列松在这部影片中亦运用了最多种类的媒介:男主角为画家,画作偏向抽象与极简(恰似布列松本人);男主角对自言自语的录音及反复回放;夜晚航船中的流浪艺人弹奏的浪漫音乐;电影院中两人一起观看的枪战犯罪片——这部“影中影”的极简剪辑与间接性(局部)镜头亦与布列松的风格和主张十分契合。3.无转场地在闪回与当下间切换,老布对文学改编的兴趣和对旁白的运用一如既往。4.比及维斯康蒂版[白夜]的古典唯美,本片更为现代(甚或后现代了)和思辨,两片各有千秋。5.布列松借画家之口道出了自己的私货(美学观):“比画中内容更重要的是画外的东西。”(9.0/10)
改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一对青年男女从相识,短暂相恋又最后分开的四个夜晚,少见地看到布列松使用了闪回和章节体的叙事手法。布列松电影里一向沉默少言的主角们在本作里即使是对谈也显得木讷,更多是靠他擅长的动作描绘和肢体特写来表现人物的转变:拍女主赤身裸体在镜前顾影自怜以表现她爱情的萌芽,拍男主一遍又一遍听着录音表现他热烈的爱意,而结局在两个男人间来回奔跑的步伐则是心理抉择的具象化。男女主角都是百分百的浪漫主义者,都坚信爱情不会变质,甚至有些为爱情牺牲的殉道意味。白天戏和夜戏的处理也令人玩味,前者是毫无生机的机械运动,而到了后者则变得灵动而令人沉醉(男女主角对话一停就会有街头艺人的音乐表演和驶过桥下的船只接上),两个空间的时间密度也被处理得有所区别。影院里放的动作片戏中戏看起来也挺布列松的。
法国文艺男的炮灰之路
诶,三星半吧,感觉后期的布列松越来越体力不支了!
这应该是布列松电影中使用音乐场景最多的一次 泛滥的光彩音画简直和一贯的木偶片是割裂的 。。。
演员在布列松的电影里无异于工具人,面无表情,神态冰冷,走位就像一颗被操纵的棋子,没有表达和抒发,构图也是剔除了所有无关的要素,就连声音也是十分单一,这是布列松和戈达尔候麦最不同的地方,但即便是这样朴素直白的处理,仍旧不能否认他的电影,因为找不到具象的人物特征恰好在印证其内心的起伏,并不妨碍情感的共鸣,观众更能理性的去审视人物。
他电影画面的问题就是:没有多什么,但少了什么……所以这不是或者说离完美适当的画面还间着一段绝对距离的一种电影画面布局法。他剑走偏锋地坚持了自己的偏执——但他由过而返地提出了多么好的根本问题……究竟要多多才是好;可以少少的惯性是否已势成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