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调反唱唱
“我想拍一部舞台剧,想看看自己是否有驾驭它的能力”。在[蜘蛛巢城]对莎翁戏剧《麦克白》进行大刀阔斧的重构之后,同一年,黑泽天皇几乎是原封不动的照搬了高尔基的《底层》拍出了[低下层],这次的“拿来主义”叫人大为吃惊。
在黑泽明遇见高尔基之前
高尔基的第一部戏剧《底层》描绘的是生活在地下旅馆的一群底层人民的贫困与犯罪,他们被压迫、被奴役、被侮辱、被损害,背负着十字架踟蹰前行。在社会夹缝中挣扎的边缘人,对自我身份、自我归属以及存在的意义充满了困惑与疑虑。
这部戏在文学史上占据着一定的席位,被称作 “欧洲自然主义戏剧的最后杰作”。所谓自然主义,是西方现实主义文学发展到极致蜕变的产物,因持续时间不长,没有波及到其他领域。高尔基的这部四幕剧,算得上是自然主义的教科书级范本。它不注重情节,偏重细枝末节的生活细碎。没有善恶两极之分,不给出道德评判。按照高老爷子的意思,这部戏和电影八杆子打不着。1936年法国电影工作者就改编事宜询问过高尔基,他当即就表示这种想法的荒谬:“在这出戏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是描写了一群人而已,电影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然而在黑泽明1957年拍[低下层]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电影版本的《底层》了。
让·雷诺阿1936年拍的[底层]没有把场景仅限于小旅馆,也把四幕打乱了。从原剧本中20多个人物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理出了一条爱情线,即贝贝尔和两个女人的三角恋。后又凭空捏造了贝贝尔与男爵之间的友情。电影史上最早具有反叛内涵的浪漫主义气息,是从雷诺阿开始的。在爱情与友情这两条线的末尾,让·雷诺阿均画上了圆满梦幻的句号。[底层]是一部标准“雷诺阿风格”的先驱作品——将探讨物质生活的意义、现实主义与梦幻般的想象相结合。雷诺阿的另一部改编自左拉小说《娜娜》的同名作品,同样是优美、梦幻,和左拉这位自然主义集大成者的原著关系不大。
黄佐临在1947年拍摄的[夜店],对《底层》进行了社会主义大改造。黄佐临早年留学英国,受到了萧伯纳“社会问题”戏剧的影响,在文华电影公司筹拍期间,电影顺时势做了比较大的改动。和当时流行的左翼电影差不多,[夜店]把高尔基原著里所有人物分成了有产者与无产者,矛盾自然就上升到了阶级的层面。在那个年代,观众想要在电影中看到明确的善恶,对自然主义那一套模糊道德观念的戏剧并不感兴趣。顺应观众和电影教化的需求,黄佐临版的[夜店]是一部有中国特色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
对于改编,巴赞在《电影手册》发表的《〈乡村牧师日记〉与罗贝尔·布莱松的风格化》一文中有这么一句:“导演对原作的尊重和对自己意图的掩饰使影片极具风格化。”巴赞在这里提到了矛盾又统一的一对概念:原著本身与导演意图。原著的风格是一回事,但导演既成的风格又是另一回事,如让·雷诺阿把它改成了浪漫的诗意现实主义,到了黄佐临那里又变成了针砭时弊的批判现实主义,两人正是在自然主义和个人风格这样的矛盾关系中获得的灵感,从而促进了电影手法的革新,也是巴赞的意思:“技巧服从导演的风格”。
自然主义蔓延至银幕之后
但技巧并不能凌驾于原著之上,精心提炼的做法违反了自然主义的本性,它破坏了《底层》所揭示的内容。完全可以说,黑泽明于1957年拍摄的[低下层]是最尊重原著精髓的一次改编,一部真正的自然主义电影。它是对高尔基风格的一次巧妙的“意译”,同时也不违背黑泽明以往的风格。对于他而言,不需要为了尊重原著,而牺牲自己的风格。
遗憾的是,人们在历数黑泽明的杰作时,往往忽略了这一部。影片1957年在日本上映时,不少影评人将其定义为“彻彻底底的悲剧,其中的悲凉况味与高尔基原作如出一辙。”对于误解,黑泽明很无语:“这是一部简单而有趣的喜剧电影,我在读原剧本时,就是一边发笑一边读下去的,所以我的这部作品绝不是阴暗与压抑的。”实际上,[低下层]的确是喜剧,却绝不轻松。严格的说,它悲喜交集。它的魅力不取决于嬉笑打闹,而是故事中的戏剧性张力,当张力放置进荒诞环境当中,才产生了让人不得不去发笑的效果。“我的理想是开个酒馆,让乞丐都进去住。”(帽匠语)、 “如果你已经在地狱,去什么地狱呢”(男爵语)、 “如果没有米吃总有大麦,如果没有大麦总有栗子。”(木匠语)。诸如此类的自嘲或者反讽在片中屡次出现,它表现了这堆人在面对与整个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时,处于一种异常尴尬的境地,至于其中的幽默意味与其说是逗笑,不如说是苦笑。
人们还批评,这部严格按照原著四幕剧的格式安排结构,甚至对话也几乎维持原貌的电影,不过是对高尔基原本就非常完美的舞台剧的照搬。他们揶揄影片“舞台化的表演和有意为之的构图,充满了矫饰”。的确,除了低调的打光处理人物特写之外,人物动作克制,造型感凸出,完全是舞台剧那一套。人物的站位也是舞台剧的考量,在前景的人物表演时,中后景的其他人物之间也在发生着关系。但这部有着室内剧舞台感的电影,在摄影上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流动性。它极其善于捕捉人物的表情,在拍摄对话时,往往是双机位拍摄,一个机位拍正在对话的人物,另外一个机器捕捉正在听他们说话的人的面部表情。所以在一个镜头里,人们可以或许相当大的信息量,从其中明晰人物之间的关系。
在高尔基的许多剧本里,所有人皆为主角,绝不会在其中强调重要人物的典型塑造,它的重心是人物的气质特点。所以,《底层》是一出为定期更换演出而准备了多种剧目的舞台剧,不会因为某个明星的演出特别出色而让其他人物形象变得单薄。秉承着高尔基的理念,黑泽明虽然请到了三船敏郎、香川京子以及山田五十铃这样的大明星,也没有给他们安排比其他人更多的露脸机会。
自然主义由写实主义发展而来,对于人物的塑造讲究真实,不会简单把人分为两极化的好人与坏人。在原著中,贝贝尔这个角色很复杂,也正因为人物的复杂性,才显得真实。他首先是个小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在爱情上也不专一,为了新欢,毫不留情的抛弃了旧日的情人。与此同时,他又比寄居在同一屋檐下的其他男性住客更有担当,虽然是众人一齐导致了店主的死亡,但他还是主动一人扛下了一切制裁。黑泽明兼顾了这个人物的两面性,既没有偏重他的无情,也没有略写他的责任感。扮演真由美(贝贝尔一角)的是黑泽明的老搭档三船敏郎,1948年他因在黑泽明导演的[泥醉天使]中饰演一个生活糜烂的小流氓一炮走红。在[在低层]里,三船敏郎还没出现,客栈老板就敲门寻找他。坐在地板的一人便调侃道:“别敲了,你想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吗?”这句话是黑泽明添加的,在这个人物还没出场之前,他就抛出了一个暗示。接着三船敏郎一身浪人服装出场,喝得酩酊大醉,就形象气质来说也非常契合高尔基原著中对应的贝贝尔一角。但在雷诺阿与黄佐临的版本里,这个角色都被塑造成一个行为正直却被社会唾弃的正面人物,这显然违背了自然主义模糊道德界限的特征。
在高潮的处理上,黑泽明比雷诺阿与黄佐临都加入了更多的思考。原著中第三幕的结尾,瓦西里莎恰好撞见贝贝尔向娜达莎诉说爱意,心中醋意大发,在三人打闹衍生到一群人的打闹时,贝贝尔失手将瓦西里莎的丈夫打死。高尔基没有正面描绘贝贝尔是如何失手杀人的,而是借由众人的言语叙述这件事。这是自然主义在处理戏剧矛盾时的典型特征。黑泽明则把这一幕分成了两幕。大杉透过木窗(瓦西里莎一角)偷窥到院子里的真由美(贝贝尔)拥抱欧由卡(娜达莎)时,随即出言辱骂。镜头由拥抱着的两人的近景拉到了远景,视线里是在正前方的一对,处于中间的游方僧,以及木屋里的大杉,人物关系一目了然。随后大杉的丈夫出场,打破了刚才构图上的平衡,与真由美发生口角。但在高尔基的那一段里,紧接着口角和扭打,紧张状态愈演愈烈,最终酿成悲剧。在黑泽明的这版里,杀人被延迟到了另一日,高潮被分成了两段,甚至中间还插了别的戏。文学依靠的是观众的想象,而电影显然要直观得多。黑泽明深知画面对于观众的冲击本来就会比文字更甚一筹,所以在处理这一段的时候,故意将矛盾延宕,弱化了即将到来的喷发,这样才能更接近高尔基的用意。
当沙皇扮成德川幕府
虽然精神气质相当,但黑泽明对原著仍然做了富有创造性的细微改动,他将背景安置在日本的大背景之中。风格即人,其中对于社会底层人民的思考与关照,透露出黑泽天皇个人的气质。
与战国时代一样,黑泽明对江户时代颇为偏爱,这是日本封建时期的末端。德川幕府统治下森严的社会身份等级制已经开始动摇,幕府快要落幕,时代更替之中,人民生活较之前更为疾苦。黑泽明想重现这种氛围,不再把眼光只放在疯癫的武士、绝世的刀客、迷倒众生的艺伎身上,转而去关注边缘人群,让人们能够正视那个时代真正的历史形象。 所以就出现了[红胡子]中那般情景,患者不断的死去和离开,尸体散发出的恶臭正是时代蔓延的味道。而更多的人连医院的门也没有办法迈进,如[低下层]锁匠的妻子,她身患严重的肺结核,其痛苦的呻吟声一直是前两幕的背景声音。雷诺阿[底层]里的人更多的是咎由自取的落魄(尤其被加了戏的男爵与贝贝尔),而黑泽明版[低下层]里的人则表现出一种卑贱,他们的小心翼翼又麻木的神情、衣不蔽体的服装以及诸如“我们都是些又倒霉、又没出息、又没希望的人”这样的台词,都给人一种不堪入目之感。
电影开端直捣主题,开篇远景交代一座庙宇坐落在高山之上,紧接着特写镜头扫过庙宇上精致的装饰,镜头急转直下,在山中央有两位和尚模样的年轻人朝着山崖倾倒垃圾,其中一人对另一个人说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老垃圾堆”。镜头下移,细碎的垃圾飘落在一个被几根大柱子斜撑着的破烂木屋。那里,便是[低下层]的主场景。这样的拍摄手法暗合了“在低层”的片名,从空间上具象了这群人不论是在生存环境,还是社会地位都在底层的状态。
在原著中,高尔基借戏子沙金一角,演唱了许多贫民歌曲,但隔着翻译成中文的歌词,与文学本身的限制,它并不能满足耳朵的欲望,亦不能对视觉产生冲击。在[低下层]中,黑泽明将其换成了江户时代讥讽现实的打油诗川柳,歌词只有简单几句(“钱让你下地狱,钱拿走了神明的慈悲。这个傻瓜疯了,让天上下钱雨”),却循环往复,其中可窥见当时贫民心中的痛苦与怨恨。同一首歌在片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发生在赌局上,赌徒们只是简单几句吟唱,从中只能觉出流浪汉的无赖。第二次演唱出现在最后一幕的结局,表演在原著中被戏子的自缢掐在了开端,并没有真正开始,所以才会有剧本中绝妙的结尾:“哎,弄得连歌也唱不成了,傻瓜”。而到了黑泽明的电影里,他把两者顺序颠倒了,他让众人先是演唱了这首歌,在仪式感极强的歌舞中,人们渐渐失去了自我意识,先前忧愁的表情变得神采奕奕,剪切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癫狂。大家嘴里虽骂着无情的现实,但另一方面又彻底陷进了集体狂欢之中,把现实忘得干干净净。就在这时,戏子自缢的消息才传来,冰冷的现实犹如月食在被覆盖之后又再次现回原形一般,彻底击垮了狂欢的众人。这时那句经典台词的骂出,得到了双倍的力量。
这个结局的处理和原著中透出的存在主义思想不无关系。剧本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游方僧鲁卡,这个人乐善好施,向受苦的众人传教,用善意的谎言奉劝绝望境遇下的人去希翼美好的未来。他对病重的安娜承诺死后的世界更加美好,劝戏子前去寻找那并不存在的解酒毒医院。但以男爵为首的少部分人却反对他的做法,他们数次对“虚假是给灵魂治病的灵药,还是把人推向虚无幻想的深渊”这个论题展开讨论。黑泽明版[在低层]里的游方僧鲁卡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换成日本名字的人物。他在这个关键人物身上做了细节上的改动,鲁卡的衣服上写有“阪东灵场”几个字,这是在原著中没有出现的。简单的四个字交代了人物前史。他不再是高尔基笔下没有前后交代的神秘人物,而是一个因见过太多的生死,而对底层人民的生存境遇有所思考,从而决定传递仁爱思想的智者。仁爱,是黑泽明作品中一个相当重要的主题。
回到真实与虚假的大讨论中来,鲁卡的出现影响了所有人,当他走后,不相信所谓美好未来的落魄武士用言语刺激了幻想着庇护所的戏子,也让所有人失去了希望,他厌恶所有人的癫狂,却自己也在无意识中陷入对虚假的贪恋之中。这是不同人生态度和处世哲学的矛盾与冲突。不禁让人思考,在一个原本就荒谬的生存环境中,人们应该用谎言麻痹自己,还是用真实不断摧毁自己。当生活本身已经如此荒唐,什么才能算作疯狂。也许,最疯狂的莫过于接受现实了罢。
13年后,黑泽明在他的第一部彩色片[电车狂]中呼应了[低下层]。战后穷苦的人们生活在垃圾场一样的贫民窟,但仍旧有一个像堂吉柯德般的“白痴”,他在荒谬的生存环境里,不顾世人的嘲讽,疯狂的开着并不存在的电车。可悲的是,和[低下层]不被日本电影界认可一样,[电车狂]票房惨淡。1971年12月22日,黑泽明自杀未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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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影片的时间背景比较模糊、反正是一部时代剧、或者说横跨几百年的日本近代史的任何一个年代都可以、可见压迫和剥削是普遍存在。导演在片头字幕里反映出是致敬高尔基的小说、但是当年的旧俄罗斯的阶级斗争和日本的国情又是两码事、至少我没看出来片中的低下层的发生的根源、全部可以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小偷小摸自不必说、大部分人沉溺酒精、为富不仁和欲壑难填。当然我们可以说上层阶级霸占了优质的生产资料、导致分配不均和等级悬殊,导演也没有在这个层次上做过多的交待和讨论。于是本片就演变成了一群反正生活也没有指望、索性咱们就自暴自弃的社会最底层,他们没有反思造成目前现状的原因、也没有丝毫去反抗和取代上层建筑的意愿。很难讲,导演是在同情和可怜这一类人、还是通过这一类人的不堪入目的惨状来警醒上一层或上几层的阶级。 有趣的是,本片的内景都是在一个沉于地面十几米的坑地上搭建的棚户里拍的,很多场面可以看成舞台剧,空间、时间上的转换非常有限,冲突没超过坑地、一场地面上的戏也没有,通篇都述说着“绝望”两个字。最好看的一场戏是影片结尾,几个人在接连发生在几天内的闹剧之后,大家没有理由的载歌载舞、编舞还非常有意思、简陋的乐器配合着恰当的接拍,非常生动活泼,很可惜最后被另外一个同住棚户区的住户的事故搭乱。 事实再次证明黑泽明是有多么喜欢俄罗斯的文学话题,可惜故事搬到日本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即使我们应当具备这样的精神——为了写好一个盲人,干脆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我们也无法完全体会真正的盲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生活的。但这多少算得上一条捷径,很多时候,当我们经历着一种无望的痛苦,灵魂便出来安慰:值得庆幸的是,一切终将过去,宇宙自会留下生命的足迹。正如影片中那个怪老头对修补匠的妻子——那个将死的可怜的老妇人——所说:“把你的希望放在未来,换句话说,一切痛苦都会随着死亡过去,一切都会变成是最好的,那个世界会给你来自这个世界的避难所。”对于我这个对生命还残存一些希望的人来说,试着去理解怪老头的这番话,甚至以最底层人的身份解读这部电影,未尝不是件好事。 一群落魄者沦为乞丐,混居在肮脏的垃圾场里临时搭建的草棚下。生活是毫无希望的。妓女却独自清高,整日做着她的白日梦。男人不会做这种梦,他们逃避现实生活的惟一方式是——酗酒。不是吗,说到底,这是一回事:同样是种悲剧的美——自欺欺人的醉生梦死。修补匠倒是个踏实的人,他相信会有出头之日,但那要等他那病重的老婆子死后。他靠着这种信念,不辞辛苦地劳作。信念如此强大,强大到可以置老伴的生死于不顾。怪老头的布道让酒精中毒的演员找到了人生的归宿,他是个虔诚的宗教徒:坚信某一座寺庙将翻开他生活的崭新一页。老者试图救赎,以美好希望医治这群落魄之徒。这个众人眼中古怪的老头,言语中充满智慧的幽默。房东老婆尾杉的叔叔岛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老头,说:“以前从未看过你的脸。”老头应道:“认识地球上每个人的脸几乎是不可能的。”岛佐:“我认识每张我草屋里的脸孔,甚至最后一条巷子里的猫也认得,但就是不认识你。”“那一定是你的草屋比外面的世界小一点点。”老头用手比划着说。黑泽明的电影里不乏这类滑稽而智慧的幽默,《在底层》里这些个底层人时而以这种方式打发绝望的生活。吹嘘自己曾为威猛武士的大王与整日做白日梦的妓女大才的嬉戏打闹以至互相揭发,生活的悲剧的真相从滑稽走向沉重的昭然若揭。他们无一不是活在梦中,残酷的现实下,只有这处神圣的避难所暂且抚慰着他们的灵魂,而一旦那救命的谎言被揭穿,男人只能继续借酒浇愁,女人则癫狂以至试图自杀。草屋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付该死生活的方式,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仅仅是那已成为绝望的希望。房东一家不存在物质困乏的逼迫,他们的精神生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尾杉与妹妹丘代因为草屋里的男人勇吉反目成仇,姐姐癫狂似的追着妹妹往死里打,甚至朝妹妹身上啐吐沫。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一副迷人娇容顷刻变作典型的恶妇嘴脸。智慧的老者也不免惊叹:“她们是姐妹,真难以相信。”濒死的老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那是因为她们都衣食无忧。”是人之将死时的睿智吗,一言切中人生的要害:饱暖思淫欲?!底层人只求温饱,身为盗贼的勇吉便开始玩弄女人,于是,衣食无忧的尾杉其欲望膨胀到唆使勇吉谋害亲夫以霸占财产的程度,似乎也顺理成章了。人的生活愈是优越,其欲望也愈是膨胀,其道德也愈是堕落。看看现在的城里人,皇城根下,那些口口声声骂着外地人“没素质的农民”的人,那些所谓的文化人,所谓的小资们,他们自私的程度,他们“高素质”、“高品位”下面掩藏着的道德沦陷的程度,难道不正与他们表面的生活质量成正比吗?生活的真相,永远在最底层人的身上突显。所谓的素质,仅仅是一件华丽的用文明装饰的外衣,其表面华丽的程度与其内里灵魂肮脏的程度越来越天衣无缝地在欲望的驱使下水涨船高。生存——伪装——绝望,成为这个世界的致命伤。然而,谁来救赎这致死的疾病,上帝?佛祖?梦幻?死亡?终极的对美好生活满怀希望的信仰?怪老头最终发现,不是每个对生活绝望的人都可以被救赎的。欲望的力量固然强大,信仰的缺失才是人们致死的无可救药的痼疾。绝望是罪,最后连上帝也绝望了,人类还能有希望吗? 然而上帝如何挑选他的子民呢?什么人才适合做上帝的子民呢?酒精中毒的演员、做白日梦的妓女,甚至后来才打算寻求新生活的勇吉与丘代——这对相爱着的男女,他们对老者的话深信不疑:美好的生活在别处,不该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其他人则几乎把他当成一个怪物,勇吉:“你是一个优秀的说谎者,也是个有很多奇闻轶事讲的人。”老者:“你何不亲自去看看是不是谎言,不过先听我说,谁说谎话一直都是坏的?谁又说真话一直都是好的?”上帝、佛祖、希望、梦幻……也许全都是善意的谎言,而很多时候那些善意的谎言我们不是很受用吗?杀人犯最后说:“那老头骗了你们中的每一个,老是说有一个好去处,但是说不出在哪里,他说谎是真的,但他对那些绝望的人付出了同情,在这世上的某些人,得用谎言来支撑他们,而那怪老头全都知道。”于是他们继续酗酒、狂欢。他们唱:“钱能买来你在地狱的命运,钱能为你买来佛主的仁慈,这傻瓜笨蛋破产了,让天堂雨下硬币吧,让天堂雨下硬币吧……”他们都是上帝的好子民,因他们都在用各自的信仰的方式支撑着自己的生活。无论是酗酒,白日梦,还是死亡。而当演员上吊自杀的消息传来时,狂欢的酒会戛然而止,醉意正浓的囚犯说:“这么热烈的一个派对,却被他完全毁掉,王八蛋!”
底层的背后往往是匮乏,拥挤,吵闹,底层的人并非每每都是相互同情,他们更常常相互挖苦,为自己一点点的优越于对方而沾沾自喜,他们也痛恨这环境,可他们又无法逃离只会被这里越吸越深。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人怎能不变的越来越卑微,越来越靠消解和短视让自己快乐一点?而这些只能反过来更加深底层的悲剧吧。
黑泽明这部很多地方都不同于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可是一样的,依旧是底层,这一个人让人沉重,忧思的群体。日本也算是经历了几十年飞速发展,哎,可那些底层不还是存在……
今天刚好回父母家,阴差阳错做了一段公交,这个可就是21世纪的中国北京啊,那公交车里污浊的空气,人与人面无表情拥挤在一起,彼此相互漠视低着头一片昏暗,没有人会主动给要下车的人行个方便,假如你从他身边走过,能感到他像一具尸体一样僵死在那里,要么就是微微抬起头,用皱满眉头的黑脸瞪着你。
当时天已漆黑,我看着车厢里的人们低头盯着手机,那屏幕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像一群散发着痛苦和怨气的鬼魂。
而他们中的一个人,正在选彩票,堵住了车门口。
当时我特别感慨,底层、贫穷、匮乏,这都是一些多么可怕的词汇和状态啊……
能穿越他们,可以说是境界
能逃脱他们,也还算不错
若这两点都做不到,哎,确实是悲凉啊
希望有一天这样的作品可以消失,不再具有让人切身感受之感。
俄國人的本子,那必然是大寫的lourd——連黑澤式輕快的載歌載舞裝瘋賣傻都中和不了的沈且悶。演員一個個扯著嗓子講話全部用吼聽得人耳膜破損(不過我本來就只是因為女主名叫osugi而被蠱看完的,吃代餐吃到如此不拘一格不擇手段,按說也不該有怨言
1. 这是话剧,舞台剧。2.人物出场及场景角度非常讲究。独戏,双人戏,群戏都很精彩,戏剧张力非常强。3.怎么就走不出去呢?在这里疾病,死亡,争执,赌钱,酗酒,卖身,就没有好事情发生?要相信有佛主,有一个天堂,有另一个世界,但要你自己寻找,自己走出那一步。
又是苏联名作改编,黑泽明很喜欢苏联文学啊。单一场景的众生相,很话剧的感觉。类似主题的电影,还是喜欢他之前的《美好的星期天》。
黑泽明补完。旬报第十名。改编自高尔基作品,由于成本预算问题,黑泽明用舞台剧方式拍摄,但角色塑造不偏离黑泽明中心思想,相对其他电影 ,是另一个纬度的底层贫民。片头镜头很不错,似乎有《砂之女》感觉,很明显本片在结构上并没有充分利用片头上升到更高层次,略显遗憾。以后必补香川京子片单!
善行人生终有报,遍撒希望恐更糟。完成度一如既往的高水准。只是太过话剧风格人格符号哲理说教情绪压抑,缺少个人偏好的那类黑片的空间变化节奏张驰与情绪起伏。三星半。……一度没有认出房东是中村雁治郎。就像二度没认出恶汉甜梦那位是森雅之。将小津成濑作品经典形象作颠覆改造也算是黑片迷影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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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翻得有问题,理解剧情比较难,但是刨除剧情这部低下层劳苦大众群像也拍得有点呆滞,黑泽天皇的两部改编俄国文学都拍得比较糟糕。这种题材还得数张之亮的《笼民》。
跟《电车狂》一样展现了底层人民的群像,整体还是传递出了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有限空间内的调度是看点,表演方面还是太夸张。
逼仄。过强的舞台痕迹。出色的剪辑。没有印象。
7.2/10剧情铺的太闷了,看的版本翻译也不及格。以后重看可能会有不同观感
可以与《电车狂》对照起来看,此时的黑泽还没有失去希望,白衣游方僧象征救赎的力量。两场打击乐歌舞,特别是最后的狂舞点睛。在有限空间中利用多机摄影和景别来控制节奏,无比流畅。众人对自身处境的唠唠叨叨过于直白,动不动撕心裂肺的惨叫很不日本。不过这些正是属于黑泽的标签啊。
如舞台剧般单一的场景,各式角色入画出画,但就是逃不出这阴暗肮脏逼仄的“人间最底层”。唯一穿白衣的老人,有如他自己口中“佛祖”和“希望”的化身,来点化这些找不到出路的人。可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对相信他的人来说他就是存在的。”黑泽明把这个最低阶层的生活惨剧上升到信仰和哲学高度。
hard life...both truth and lies are unacceptable...maybe teasing is also a way of understanding people,while showing mercy not...
原著是高尔基的《在底层》,大师很喜欢把俄国文学著作进行本土化改编啊。场景比较单一,舞台剧群戏,台词太多,比较考验观众耐心
根据高尔基名作改编的电影,这部和后来的《电车狂》遥相呼应,黑泽明似乎很不经意间搞了很多类似的对应影片。这部电影带给人们的大悲、绝望与痛苦堪称黑泽明电影中的一个典型,影片从头到尾几乎都在一个破窝棚中完成,以不同的人物身份品行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关系,来反映底层人物的心态和人格,通过这些刻画了各种卑劣的人性,影片中那种绝望的空气实在让人窒息,偶尔的诙谐更加重了这种味道,最后结尾戛然而止,实在太酷。
舞台剧式的单一场景几乎做到了极致,靠角色的进进出出来进行室内调度,也成为其好看的一部分。绝望到无法言说,一切你想要相信的,不过是“白色小谎言”而已。衣服后面的“灵场”字真是妙。演员们都很好,很奇妙的正儿八经在演舞台剧但是又有电影感的演出。只是香川京子太歇斯底里了,看完她那场爆发戏感觉要聋了。【但地狱不就该充斥着尖叫与哭声吗【三船の腿
基本是纵向布局的舞台剧形式,有上场门和下场门,分为五幕戏,第三幕戏在屋外开始时的长镜头长达6分钟,其它时间里更多的还是用场面调度和无缝剪辑在观看封闭环境。剧情方面,由于人物多达十几个角色穿插来回,看一遍的话很难全理解明白。这恐怕是唯一一部只有三船没有志桥村的黑泽明电影。
最后恣意狂欢的人们似乎扇了美好生活一记有力的耳光,没有希望,没有动力,生活在底层将更加糜烂,宗教这根底层自我救赎的稻草也被人丢弃了,最后阴郁的心情也因最后一幕而彻底沉了下去,这种生活的质感与理想分道扬镳,剧中的人何去何从其实已成定局。
【北京电影节展映】刚开始觉得混乱,逐渐便被各人物的表演和故事所吸引,越看越投入。总共只有室内外两个场景四场戏。却把贫民窟各底层流浪者的性格经历展现得淋漓尽致。黑泽天皇了不起!三船敏郎演技鹤立鸡群。如佛祖下凡的善良老爷爷也很出彩。喜欢欢乐的说唱段落,不喜欢女性角色过分歇斯底里的疯癫
片尾舞蹈源自这里,想起了北野武的座头市。香川京子, 役者.........藤原釜足 , おせん(夜鷹)........根岸明美,嘉平(巡礼).........左卜全;DVD花絮介绍演员非常好看